荣誉市民

技术员

　　郭剑锋小心地扶着待产的林雅秋坐好，猫腰上车坐在林雅秋的右侧，左臂轻抱住林雅秋臃肿的腰，对出租车司机说：“前面第一个清平街路口左拐，省妇幼保健医院！”
　　
　　司机扭过头来：“抱歉，先生，交警部门最新规定，清平街路口禁止左拐。”
　　
　　郭剑锋马上将放在双腿间的洗漱用品拎了起来，欠起身边说：“下车，到路对面搭车！”
　　
　　郭剑锋家住北华路南侧，距离清平路仅百米之遥，而省妇幼保健医院就在北华路和清平路口左转北行五百米路东。也就是说，郭剑锋的家距离省妇幼保健医院仅仅五六百米的路程。搁平时，也就是遛遛弯儿散散步就能到的地方，出租车也就是四五分钟的路程。因此，尽管郭剑锋的父母不止一次催促林雅秋提早住院观察，可是郭剑锋和林雅秋依旧等到下身见红、腹痛加剧才匆匆往医院赶。出门之前，郭剑锋已经电话联系好了省妇幼保健医院的同学、妇产科副主任白丽，白丽为林雅秋安排好了病房，一下车即可马上进产房待产。
　　
　　时间是有点紧，但是如果交通顺利，应该没什么问题。郭剑锋没想到清平街路口不能左拐，他上星期还搭车左拐到医院找过白丽呢，怎么规定来得这么快！眼下只有到北华路的对面搭车，向西前行至民心街，右转向北到丛林街，再右转到清平街的医院，这样便绕了一个大圈子，所幸全是右拐，估计不会有什么麻烦。
　　
　　没想到司机的话让郭剑锋几乎晕倒：“交警部门一周前已经将这条北华路一并改成了单行道，车辆只能由西向东，你到那边搭不上车的！”
　　
　　司机看了一眼大肚子的林雅秋：“你太太是不是要临产了？你不要着急。清平路右转弯到和平路，再右转弯到民心路，然后由丛林路到妇幼医院。和平路和民心路全是高架桥，没有路口，行车快，不会耽搁时间！你不要着急，我开快点。你太太现在能不能多走动？如果身体允许，我可以到清平路口停车，你们下车走到街对面再搭车。”
　　
　　郭剑锋询问的眼神看看林雅秋，林雅秋痛苦地摇摇头。六十多米宽的清平路，车流汹涌，这对现在的林雅秋来说，是一个艰难的跋涉。
　　
　　“谢谢您，大哥，就按您说的走吧，请您快点！”
　　
　　司机踩下油门，车子冲出去几十米远，司机忽然“哇”地惊叫一声：“一着急忘了！低排量汽车高架禁行，今天刚刚生效！我这车属于小排量汽车，在禁行之内！你别着急，到清平路高架入口处我给你拦一辆能上高架的车。一上高架快得很！”
　　
　　司机马上通过对讲机联系同行，正好一辆空车在附近，司机请求同行在高架入口处等待。
　　
　　换车十分顺利。开车的是一位女司机。一上车，女司机风风火火开车直上高架——而此时的林雅秋，腹内疼痛加剧，不时发出呻吟。
　　
　　车子在高架上一路畅行。郭剑锋紧紧握着林雅秋的手：“再坚持一会儿，快到丛林路了，马上就进医院！”
　　
　　这时，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：女司机闪着超车灯迅速超过一辆辆减速的汽车，在高架丛林路出口10米远的地方，一个急刹车。突然郭剑锋看见路口停着一辆警车，数名警察在路口，向前来的车辆打起停车手势。
　　
　　又出什么事了？郭剑锋惊出一身冷汗。
　　
　　司机摇下车窗正要询问，这时候一辆警车闪着警灯沿丛林路由东至西，一边巡查一边喊话：省领导检查组光临我市检查，丛林路戒严15分钟，任何车辆不得通行。
　　
　　这时候郭剑锋的母亲打来电话：“我和你姐姐这么远早就到了，你怎么还没到？磨蹭什么呀！”
　　
　　“马上就到！”郭剑锋来不及解释，合上手机的一刹那，看见手机屏幕上有四个白丽的未接电话。郭剑锋来不及回复，推开车门“噌”的一声跳出车外。执勤警察手拿对讲机指着郭剑锋厉声命令：“你干什么！回车里面待着去！”
　　
　　郭剑锋看到路口有数名警察武装戒备，强忍了一口气，说道：“我太太快要生产了，能不能给个方便，让我们先过去？”
　　
　　“哪个方向？”警察看了看车里的林雅秋，严厉的口气缓和下来。
　　
　　“右转省妇幼医院。”
　　
　　“右转不行。领导的检查车队由东至西，放你过去，冲撞了领导车队怎么办？考虑到你的特殊情况，可以放行你左转或者直行绕道到医院。”
　　
　　郭剑锋和司机商量，司机说：“直行或者左转都不行，两个方向都要穿过商业区。今天元旦，人多，堵车，根本走不动！”
　　
　　郭剑锋回过身来，对警察说：“请老兄方便一下吧，我们很快的，几分钟就到了，不会冲撞车队的！”
　　
　　警察拿起对讲机，询问总队情况，并请求放行。总队传来喊话声：“领导车队已经出发，任何车辆不许通行！”
　　
　　这时候林雅秋疼得眼泪鼻涕混在汗水中流了下来，羊水已经将出租车的座垫浸湿。郭剑锋再也按捺不住，上去一把夺过执勤警察的对讲机：“我老婆快生了，离医院几百米远你们就不让过去！领导重要还是生孩子重要？出了人命你负责！……”
　　
　　执勤警察从郭剑锋手中抢回对讲机，厉声喝道：“你胡闹什么？”然后缓和了口气对郭剑锋说，“不是我不帮你。上级命令我不敢违背。你还是等着吧！”
　　
　　郭剑锋只好回到车里。女司机回过身来：“你赶紧和医院的急救车取得联系。现在你让你太太躺在后座上，拿着车上的靠垫垫在你太太腰部，你手里不是有热水和毛巾吗？用热水袋里面的热水将毛巾湿透，准备擦拭；你要不停地和你太太说话，缓解她的紧张情绪。”这时候女司机看了看手表：“还有10分钟车队放行，情况不会太严重。”
　　
　　这时候丛林路上响起了开道警车的呼啸声。不一会儿，省领导检查组官员的车队从高架出口驶过，车辆随即放行。
　　
　　郭剑锋和司机看看脸色蜡黄的林雅秋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7分钟后出租车进入医院，林雅秋进入产房待产。郭剑锋看看表，原本四五分钟的车程，整整走了四十多分钟。
　　
　　一个多小时后，郭剑锋和林雅秋的儿子出来了。
　　
　　产房门外，白丽看着合不上嘴的郭剑锋说：“看把你乐的！今天是双喜临门呀！”
　　
　　郭剑锋还没反应过来，忽然发现产房外面好多人拿着相机、摄像机对着他，便惊讶地问：“他们是干什么的？”
　　
　　“他们都是报社、电视台的记者。这就是你今天的第二喜。省卫生厅、省妇联联合市精神文明办公室和四牛奶粉乳业有限公司举办‘新年宝宝荣誉市民’活动。凡是全市各大医院元月一日十二时正点出生的婴儿，就是此次活动的新年宝宝，宝宝的父母便获得荣誉市民称号。这些记者都是在你太太临产前10分钟来到医院的，一直在产房门外守候，已经一个多小时了。全市只有你家一个新年宝宝，只有你们一对夫妇获得了荣誉市民的称号，你说幸运不幸运！”
　　
　　“呵呵，我还真不知道有这么个活动！”
　　
　　“这叫傻人傻福气，天上掉馅饼！不是你太太在车上坐得过久和行车颠簸，小宝宝落地推迟几十分钟也说不定呢。”
　　
　　哭笑不得的郭剑锋在白丽的引导下，和记者们走进产房，笑容满面地坐在林雅秋身边，怀里抱着落地不久的“新年宝宝”，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拍照摄像。
　　
　　“请问郭剑锋先生，您对获得荣誉市民的称号有什么感想？”
　　
　　“您的儿子能够获选新年宝宝，是属于巧合，还是响应此次活动，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，争取到这个新年宝宝分娩时间的？”记者们纷纷提问了。
　　
　　郭剑锋道：“我太太在正式分娩之前，保持了长时间的坐姿和行车颠簸，使得分娩提前了一个多小时，因而小宝宝的降临，正好巧合了新年宝宝的时间要求。一个产妇在紧急临产前，被迫保持长时间的坐姿和行车颠簸，将忍受多么大的痛苦……我们一家三口能获此殊荣，我真诚感谢交警部门最新出台的交通规定，更加感谢省领导检查小组的及时光临……”
　　
　　晚上，忙碌了一天的郭剑锋被岳母替回到家里。他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，新闻频道“新年宝宝荣誉市民”的节目正在播出。只听播音员铿锵有力地报道着：
　　
　　“我市唯一一个新年宝宝，在这元旦的喜庆日子降临我市。这位新年宝宝的父母，也因此获得了荣誉市民的光荣称号。获得荣誉市民称号的郭剑锋夫妇称，为了响应此次‘新年宝宝荣誉市民’活动，郭剑锋先生的太太产前特意保持了长时间的坐姿，忍受了极大的痛苦，为全家赢得荣誉称号作出了极大努力……”
　　
　　画面上，郭剑锋和林雅秋在产房拥抱着宝宝，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。
　　
　　第二天，该市日报刊登了郭剑锋、林雅秋和小宝宝拥抱的照片，黑体头条的新闻标题格外醒目：
　　
　　交通新规定力促“新年宝宝”省委检查组玉成“荣誉市民”
　　
　　年轻夫妇元旦佳节双喜临门。